✹【Star Trek】《dad-ha'gel / mu-yor》
「於闇夜中,一顆星,即為迷途旅人之暖陽光明。」
時間為萬物養分,在交織世界軸上,默契與友誼是滋長其中的孕物。
然那不是所有,未知的衝突,暗礁埋伏蠢蠢欲動。
理性與感性的矛盾、笑靨與淚水的偽裝,
什麼才是真實,又什麼是誤解?
使命和自我該如何權衡,又該如何平衡血液裡鼓動的基因?
而當只剩下1/4的情感,又該是壓抑還是放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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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Ⅰ
地球上的燈火像夢境裡才會出現的場景。
挪了挪手肘靠在陽台欄杆上的姿勢,很久沒機會仔細靜下來悠哉的凝視這片溫暖的燈海了,Kirk心裡想。時值仲秋,北方來的風與夏日空氣緩慢混合,調出一種清新微涼的味道,就如他手上那杯Lemon Drop,沁涼中殘留灼熱,又彷彿可在舌間輕觸酸澀的冬季憂傷感。他舉杯凝視,接著一口氣喝光酒杯中殘存的透明液體,並在享受酒精猛然入侵體內的感受時露出一個自嘲笑容──檸檬眼淚,這種太複雜又太多情感層次的調酒實在不適合自己,還是啤酒比較符合他的口味。
自從上次面對強敵Khan後已過了一段時間,企業號成員各自回到久違的家放了難得的長假。McCoy說他要去山區小屋釣魚渡假,順便喝個爛醉,如果不是因為山區難找女孩,Kirk本來也想跟去的;Scotty則要求可以偶爾回到企業號上見他的愛人──幫忙調整引擎;Sulu說他報名了新的武術課程,還新入手了一整套精裝版植物書籍要研讀;Checkov回家鄉一趟跟家人聚會順便旅遊,Sulu似乎也一起去玩了,Kirk前陣子收到他們傳來的照片;Uhura說她會去進修新的語言課程,還有和朋友們出去玩,也許會跟Spock約會吧,Kirk想,雖然兩位當事人並沒有說,而Kirk對這件事並也不想多了解,每次想到這件事心中就有些不愉快,可能是曾經追不到Uhura,或是其他原因,但Kirk並不想多追究自己的想法。
Spock則是回到學院授課、泡在圖書館,或自願去參加那些煩死人的研習和會議。像今天Spock正是去參加了一個非強制性的研討會──Kirk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浪費美好假日不去找個女伴喝杯好酒。
他走回房裡,跨過一疊雜亂衣物堆和垂落地面的皺褶被單──他的女客人剛離開,還來不及整理──走到廚房把杯子放入水槽,再打開冰箱抓出兩瓶啤酒。玻璃瓶和手指皮膚表層接觸點傳來低溫,Kirk勾起笑,仰頭灌了一口,讓沁涼自喉頭進入體內鑽遍全身。他發出一聲滿足的讚嘆,果然還是愛這個。
當準備再前往陽台吹風時,門口螢幕亮了,上面顯示他有訪客。Kirk走向前,又再喝了一口啤酒後才瞇眼看看來者是誰。他記得今天除了剛才的那些女孩們,沒有再約其他人,他打算晚點去酒吧再找過夜對象。然後在看清來者後,睜大眼差點被自己口中的啤酒嗆到。
「Captain,你應該整理一下你的房間。」這是Spock第一次踏入Kirk住處後的結論。
他非常訝異對方會來這裡,從他們認識以來,這還是頭一遭。也不是刻意不邀請其他船員來作客,只是大家在企業號上朝夕相處長時間,這種相對短暫的假期,幾乎都是各自忙各自的事,會見那些許久不見的親朋好友,也沒有必要再刻意約出來,反正再過不久他們所有人又要膩在一起五年。
不過這並不代表Kirk沒有想起他的船員們,特別是Spock。老實說他曾想過主動連絡對方,但顧慮到也許Spock還有其他事要忙,譬如上課、那些會議、約會……之類的。何況他也不知道要找對方做什麼,頂多下下棋,因為酒吧決不會是對方點頭答應的出遊選項。於是Kirk打消這個念頭,並把自己的動機定義為只是太久沒跟這傢伙吵架有點不習慣──雖然在其他人耳裡聽來頗自虐的,但他確實有點懷念被Spock追著碎碎念反駁。也因為如此,當Spock出現在來訪螢幕上時,Kirk承認他是真的很開心。當然,他沒有告訴Spock,因為他相信那傢伙也不會懂。
「噢,這裡是我家不是公共場合,不需要要求那麼多吧。」Kirk一邊隨意將地面東西用腳掃開騰出一條路讓Spock行走,左右環視了一圈找不到空閒的椅子後,便把床上的衣物挪到地上──那些我待會會整理,還有這件女用內衣不是我的,我要拿去還人。Kirk一面解釋──,拍了拍床單「你先坐這裡吧,我待會再清張椅子給你。」
「不用麻煩了,我不會待太久。」Spock盯著那張明顯剛剛才不只一人使用過的床,絲毫沒有想坐下的念頭。
「好吧,真可惜。」Kirk聳了聳肩,「所以找我有什麼急事?沒通知一聲就跑來,我可能不在家。」
「我有先來電通知,也得知你在家。應該是你女伴接的,她說你在休息,一小時後可以過來。」
「是喔。」Kirk想起剛才跟那群女孩們廝混完睡著時,隱約聽見電話響起。不過他不打算繼續聊這個話題,除了無關主題外,他覺得自己並不喜歡和Spock討論這些。「所以找我什麼事?我記得你不是去參加那個無聊的會議。」
「那不是個無聊的會議。會議中討論到很多關於制度的改善和更新,以及任務程序的一些更動。」
「Alright,我知道那些對你來說超有趣的。」Kirk翻了個白眼,拿過剛才的冰啤酒灌了幾口,並遞一瓶給Spock。
「這些是今天會議的重要文件,對接下來的任務會有所影響,我覺得你可以先閱讀。」拒絕對方的好意,Spock在忽視Kirk擺出一副”那就算了”的表情下,伸手探入提包中拿出一個星際艦隊logo的銀灰色檔案夾,以及一只綁著紅緞帶的高級酒瓶。
將手中兩個瓶子放在一旁櫃子上,Kirk開心的接過並看了一眼華麗的酒標──巧克力奶酒。是他不太常喝的風味酒。
「Wow,你什麼時候對我這麼好了,Spock。」
「這是長官託我轉交給你的祝賀禮,我不想要放在我住處佔用多餘空間,所以才直接拿來。」
無視Kirk聞言翻了第二次白眼,Spock將明顯不被對方重視的檔案夾放在看起來像書桌的桌面上。他撇見壓在一疊書籍下,是上次任務的報告。而從紙張露出的單字,Spock可以拼湊出這是哪個部分:他的艦長不惜犧牲生命,衝入高危險幅射反應爐險些從此回不來。
他突然停下動作,目光凝視彷彿穿透那張紙。Spock想起當時的他,是如何隔著玻璃眼睜睜看著Kirk一點一滴消失,而自己卻沒有辦法做任何事。硬撐的笑容、眼中的恐懼、滑落的淚水,還有,隔著玻璃分明近在眼前卻觸碰不到的那隻手……
「Spock?」
直到Kirk叫了他的名,Spock才回過神。Spock發現對方眼裡淌著擔憂和困惑,以及一些像受傷的情感,他首先是疑惑,直到看見對方停在空中的手,才意識到大概是自己反射揮開Kirk的關切造成的。
「抱歉,我沒事。」Spock收好思緒,整了整自己衣服,「那我先走了。」
「還有事要忙?」沒多說甚麼,Kirk只是放下手走去抓了另一瓶啤酒喝一口,又因退冰有些走味而不滿的看了眼瓶內。
「沒有,不過我今天來的目的已達成。還是你有什麼事要交待嗎?Captain。」
「難得放假就別一直叫我Captain了。陪我喝瓶酒聊個天吧,不然上船那個囉嗦的Bones又要限制我飲酒量。」
Kirk走回陽台,晃了晃手中的酒瓶。但Spock未跟上前,只是看著那瓶自己帶來轉交的酒,思考他艦長飲酒過量這件事,以及是不是應該幫McCoy沒收這酒。
「感謝你的邀約,Jim,但我現在不想喝酒。」
「Hey,Spock。你該不會酒量很差吧?」
「身為一名艦長,平常的生活作息也是很重要的。你喝太多酒了,Jim。」
「What?等等,你該不會要把那瓶……」
Kirk慌張的要回房阻止Spock對上層給他的賀禮「下手」,以至於沒注意到自己按在陽台隔門上的控制面板上,當然,也可能是因為太久沒回來不習慣物品位置造成的。總之,在玻璃隔門不小心被關起的一瞬間他敏捷的向後退了一步。
「好險,差點我的臉就要整型了。」雖然系統內其實有安全裝置,不至於傷人,但稍為受驚嚇的Kirk還是忍不住喘口氣開了個玩笑。
但他很快就發現門另一邊的Spock並沒被這狀況逗笑,當然,他並不期待對方能懂自己的幽默,只是他不懂為什麼這個笑話讓Spock臉上表情看起來很不妙。在屋主還來不及研究開門的按鈕,也沒搞懂訪客到底發生什麼事前,他只看見自家大副衝過來,接著額頭跟玻璃進行發出巨響的親密接觸。
「呃……Spock?Are you alright?」Kirk看著摀住頭蹲在地上的Spock,猶豫著該怎麼開口。他完全搞不懂瓦肯人頭腦是如何運作的,對方的舉動真的嚇到他了,比玻璃門突然關上還嚇人,從剛才發出的聲響,以及玻璃門的強烈晃動,Kirk可以”很合邏輯”的推測他真的撞得不輕。正當他找到開啟按鍵讓門重新敞開,並擔憂著對方該不會腦震盪的同時,Spock抬頭對上他的視線。而看到Spock額上明顯一圈紅印時,Kirk忍不住很無禮的大笑出聲。
「哈……哈哈哈,Oh God,Spock,你現在的樣子,Oh,該怎麼說呢?實在是、太可愛了啊哈哈……」
Kirk笑到喘不過氣,而這般舉動招來的就是Spock的怒視,以及對方猛然起身熟練的從門內操控面板將玻璃門再次關上。
「Hey,hey,別這樣,放我進去啦,外面吹風還是會有點涼耶。」那傢伙居然從裡面上鎖了,真該死,Kirk心中暗叫不妙「這樣既幼稚又不合邏輯喔,Spock。」
「我現在是用我人類的那一半和你溝通,不行嗎?」Spock讓通訊模式(雖關著門但可互通室內外聲音)維持開啟狀態,退了一步,雙手抱胸優越的看著門外的人。他覺得額頭還是有些痛,不過他怎樣也不會再在Kirk面前伸手幫自己揉額頭。
「你不可以因為我嘲笑你,或是因為說你不會喝酒就這樣嘛。」Kirk不得不再次用請求的口吻,雖然他還是忍不住偷偷揶揄一番,但很快就後悔了。
今天的Spock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,居然把他那份平常珍愛的瓦肯理性給留在家裡。Kirk只見他挑起一邊眉後,抓過那瓶高級風味酒扳開,再挑釁的看著自己。
「我說過我只是現在不想喝酒而已。」Spock將酒瓶靠近唇邊。瓶身上的紅色緞帶還沒除下,加上Spock今天裝扮是深灰色三件式西裝,這讓Kirk感覺他像是哪裡的酒保般。如果不是手機不在身邊,他還真想拍一張下來。雖然這念頭在對方仰頭灌酒的當下馬上煙灰雲散。
「等等,Spock!你這樣喝不行啦!」Kirk拍著玻璃門著急大喊。一來是因為那是他的酒,二來是因為,他從來沒見識過Spock的酒量,這樣下去醉了可不是件好事──他還被反鎖在陽台。
「別擔心,瓦肯人是不會喝醉的。」暫時放下酒瓶,Spock用另一隻手拇指優雅拭去唇邊殘留的酒精液體。Kirk看著他手裡那只酒瓶幾乎空了一半,不知該是讚嘆還是驚恐,在他腦海裡的『Spock行為模式』中並沒有預設過這樣一項動作。無論如何,他悲傷的想,他應該是跟那瓶酒無緣了。
老實說,Kirk沒想過和Spock能像一般人那樣,喝著酒聊心事。他們確實在企業號上能一同策劃任務,能互相補足對方所欠缺的部分,休息時間也會做些像下棋那樣打發時間的事,可是怎樣都沒有過如此刻這樣靜靜單獨坐下來輕鬆說著話,而且還是背靠著背──當然,中間隔著一扇陽台玻璃門。
Kirk轉頭看了身後Spock一眼,那名半瓦肯人正哼著某首自己從未聽過的曲子,他猜想應該是瓦肯人的歌曲。曲子和緩而柔美,搭配著Spock低厚嗓音,好似夜晚暖風輕拂,紗一般包裹著聽者全身,十分動人。Kirk看見對方是閉著眼的,因此他無顧忌的多看了幾眼。其實他一直覺得這名半瓦肯人很美──不是那種容貌姣好身材勻稱的女孩那種美──,或許是因為瓦肯人特有的氣質所以顯得和其他人與眾不同。
「Spock?」歌聲靜止許久,Kirk推測那應該是曲子的完結後,喚了聲對方。
「嗯?」回應聲從背後傳來,帶著些慵懶。Kirk聞聲轉過頭去,看著Spock半瞇著眼朝房裡凝視,不過他知道,Spock並不是在觀察他房間,而只是無意義的放空焦距,也許是思考事情,又或是什麼都不想。地上的酒瓶比剛才又空了些,Kirk瞄了一眼,Spock臉上有些微綠,他想起瓦肯人的血液是綠色的。雖然剛才對方說瓦肯人喝酒是不會醉的,但面前這人擺出的表情顯然微醺,也許是因為有一半是人類所以並不會完全不醉?Kirk在心中如此推論,畢竟這樣才能解釋Spock居然會在自己面前悠哉哼歌這件事。
「剛剛那首曲子是什麼?滿好聽的。」他喝了口自己手中的啤酒,重新仰頭靠在玻璃上。Kirk現在反而覺得Spock醉了是件好事。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多知道Spock理智背後真正的情緒,理性在工作上並非不是好事,只是有時他表現的太過像偽裝,用來保護自己也同時欺騙自己了自己的防護罩。所以,當Kirk那次激怒Spock而取得艦長位子時被痛毆一頓,又或是Khan事件因為看見對方為自己流下眼淚時,說實在,他是有點開心的。
問題並未馬上得到答案,緊接而來的是一陣沉默。當Kirk正以為Spock睡著,打算轉頭看看時,對方的聲音緩緩傳來。
「那是首瓦肯民謠,很久以前,我母親教給我的。」
「……很美的曲子。」
「嗯,的確。」
Kirk仰頭看著天空,他覺得氣氛有點尷尬,不知該如何繼續話題才好。今晚雲層有點厚,也許加上光害影響,那裡只是一片漆黑,不見星辰蹤影。嘗試在那片黑布上用想像描繪了瓦肯星的形狀,Kirk皺起眉。Spock從未和Kirk談過失去自己的家鄉以及母親的感受,也許他和其他人提過了,但無論如何,Kirk相信那份傷痛會一直蟄伏在Spock內心深處。而究竟對方會是好好馴服那頭名為傷痛的獸與之和平共存,還是逃避不理僅將之關在一個不牢固的籠中,如同不定時炸彈,隨時都可能逃脫狠咬持有者一口。而就Kirk所知,他相信Spock的處理方式會是後者。
「那首歌……那首歌的內容是在說什麼?」Kirk不知道該怎麼問才不會讓這話題太過尖銳。
「是關於情感的。對自己重要之人的珍視。」Spock念了幾句Kirk聽不懂的瓦肯語,他猜那應該是歌詞,「這是首很古老的民謠,在我小時後就已鮮少被傳唱。這種題材的歌曲在瓦肯人之間並不常見,母親無意間得知片段,便請父親一定要幫她找到完整內容。」
Spock頓了頓,又繼續開口。
「我還記得母親在拿到歌曲時有多麼開心。她雖然也教了我許多地球的曲子,但要我也同時學瓦肯的,因為我是兩個世界的孩子,兩邊的情感都該去學習。瓦肯人雖然理性,但還是有感情──母親時常這麼說。她希望我從歌曲中去體會,無論是什麼種族,那份珍視的情感都是美麗的。」
「你的母親,是一位很棒的女性。」
「是的,他確實是。」Spock將酒瓶拿到口邊,猶豫了一會兒但並未飲下,只是輕靠嘴唇。
「我想,你母親是真的很愛你父親,也很愛你。」Kirk柔聲說著。他不禁想起自己的父親,George Samuel Kirk,他應該也深愛著母親吧?那母親呢?如果他現在還活著,會對現在的自己說些甚麼呢?
「我想是的。」Spock想著母親的美麗容貌。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,才會讓一名地球人願意放棄家鄉,跟著父親回到瓦肯星呢?他不懂,他曾多次去揣測,但他體會不了這樣強烈的情感。一名這樣情感充沛的溫柔女性,在瓦肯星上該是如何壓抑且寂寞?但她並未退卻,而是給予更多溫暖鼓勵和庇護。「可是,我卻讓她從我手上失去。」
Kirk聞言胸口一緊。Spock失去母親時,他也在船上目睹了。雖然自己同樣失去父親,但並不像Spock那樣直接的重擊。他無法完全感同身受對方的經歷,何況這世上沒有兩分悲傷是相同的。但他相信那是件絕對令人傷痛欲絕的事,而他也還記得當下Spock眼中的無措與悲慟。
「Spock,我很抱歉。」Kirk轉過頭,他看見Spock閉上眼,眉間盡是悲傷的色彩。「我……在Delta Vega上遇見你,那個來自未來世界的你時,我問他,在那個我父親還活著的世界,他是怎麼看待我的?你說,他很以我為榮。我相信在這個世界,我父親也是愛我的……
「很多時候,事情不是我們能控制的。像平行世界的產生,讓我們失去重要的東西。那不是我們的錯,Spock,你要了解這點。」他回身,敲了敲玻璃,示意Spock轉過來看他。「我相信你母親也同樣以你為榮,Spock。我相信你很愛她,而她也很愛你。我想,她會希望你記得她愛你,但不希望你責備自己。」
他對自己的童年遭遇的一切感到憤怒,曾經怨恨若不是父親拋下他們兄弟跟母親,自己的童年不會過得如此慘澹。即便他明白自己其實愛著父親,那個未曾謀面的人。母親曾告訴他,他是在期待下出生的,如果那男人還在,一定會愛著他,並以他為榮。所以,即便心中無法坦然接受這一切,他自始自終驕傲著他所被賦予的名字:James‧Tiberius‧Kirk,那個來自父母雙方的給予,如同他身上流著兩人的血。而那份對於父親如何看待自己的遺憾,在見到另一位Spock時,終於解開鎖。
Kirk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,但是,他同樣希望Spock的心結能稍微舒緩──雖然他明白這兩個Spock是不同的人,但他感覺這是義務──不要再這樣為難自己。當然,也是基於一個朋友的立場。
看著眼前的人,Spock只是聽,不發一語,思考著Kirk所說的。他明白自己一直在自責整件事。若以邏輯推論,那項救援行動一切都是合理的,可是事實卻不在預計範圍內。父親告訴他可以隨著自己的感情走,他確實也報仇了,而那份仇,Spock突然想起,也同樣是Kirk在為他父親報的仇。Kirk放下了,自己是不是也該嘗試以別的方式面對自身情感呢?他抹了抹臉,覺得腦袋有點沉重,酒精分明不該對他產生影響,現在的情況應該是自己累了吧?他想,並覺得好像在Kirk家待太久了。
「Spock,你沒事吧?」看著Spock搖晃著起身,Kirk再次覺得這個半瓦肯人真的醉了。正當他也起身打算提醒對方待會要去吐、昏睡或是怎樣都行,但前提是要先幫他開門時,Spock從裡面按下開門指令,玻璃門嘩的一聲開啟,讓Kirk又再次受到輕微驚嚇。
「我待太久了,先回去了。」
「Spock,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?你看起來不像是沒醉……」
「我說過了,酒精對瓦肯人無效!」
「Alright,alright。」
Kirk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不再多說,雖然Spock的表情和反應顯然完全就是個喝醉的人。不過,Kirk不知道瓦肯人喝醉會是怎樣的,因此也不好就此判定。
「那麼,沒喝醉的瓦肯人,」Kirk在Spock投以怒視時退後了一步「在你離開之前,可以解釋一下剛剛撞上玻璃門是怎麼一回事嗎?」
「……那只是個意外。」
「但不像是你會發生的意外。除非背後有什麼事影響你。」
「……無可奉告。」
Spock聞言將眼神移開,短暫思考後,仍並未打算正面回答。
「我該離開了。」
「Spock,你看起來真的不像沒事……」
話語乍然停在Spock今天二次揮開Kirk手的同時。如同猛雷閃過原野後讓所有生物震懾且聲音凍結,Kirk愣住站在原地。他知道自己受傷了,也同時在心中怒罵自己為何如此就受到傷害。Spock這次揮開自己的力道比上一次更猛,那是很直接且坦然的嫌棄。Kirk不懂自己做了什麼讓對方這麼憤怒,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無禮舉動。難不成只是一陣子未碰面,之前建立的默契和友誼就這樣消失了?這個假期到底發生什麼事?他很想維持理智的以『對方醉了』這個原因來說服自己,可是前一次是在酒精下肚之前,怎樣都說不通。Kirk覺得自己腦袋鬧哄哄的。
「Jim,I’m sorry. 我不是故意的。」Spock顯然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,他打算再次道歉,卻被對方制止。
「It’s Ok,Spock. 你回去吧,把你留下來是我不對。我不該為難你的。」Kirk扯開一個很牽強的笑容,「我什麼都不問了,你回去吧。」
「Jim,I……」
「我本來以為我們是朋友了,但看來好像我不小心把地球人朋友的相處模式套用在你身上了。我的錯,不用介意。」Kirk發現或許是今天自己也喝多的關係,他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嘴巴。他知道這根本是無理的指控,Spock一直都是那樣,而且剛剛分明和他談心了不是?到底自己還要要求什麼,連自己也不清楚。
「Jim……」
「你回去吧。
「Jim。」
「我說了,你回去吧。」
「Jim!」
Spock一聲怒吼讓Kirk猛然清醒,他總算冷靜下來,看著Spock。
「我剛剛會有那種舉動,是因為我想起了在船上、在輪機室,看見你死亡的事。」Spock認真盯著Kirk的眼,一字一字說著。「如果你真想知道,我告訴你,那件事情對我來說影響很大。但我的理智告訴我,不該再想起或提起,那很無意義,只要你還活著就好。至於剛揮開你的手,僅是因為我感到身體不適的反射動作,並沒有其他意思,我再次向你道歉,請不要多做無謂的揣測。」
話語在喉間噎住,Kirk像是忘記該怎麼言語,所有在腦中成型的語句在要說出前又再次打散。他覺得Spock有點欲言又止,那番解釋之後似乎還有更多的東西,可是他猜不出,也不想猜下去。有些東西一旦講明了部見得是好事,而這件就是屬於那種的。更重要的是,他看出Spock眼中的情緒,那讓自己明白這不是繼續追問彼此的好時機。
「Sorry。」
那是他唯一能擠出口的詞語。
Kirk放輕腳步走到Spock面前,看入他眼中。在印象中,那潭深棕色的池子永遠淌著讓人摸不清的思緒,而此刻滿溢表面的是令人心痛的悲傷。Kirk不知道Spock是不是把失去母親的情緒和失去他的情緒疊合了。
「我沒事,Spock。我在這,好好的。」Kirk盡量讓語氣開朗點。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Spock才好,今天他太反常了,雖然那或許才是他內心壓抑的一面。Kirk覺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,他很想給Spock一個擁抱,或是觸碰那張臉。基於安撫對方情緒而已──他對自己說──,然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,當自己回神時,手已經貼上對方的臉。
Spock的體溫比自己高了些──那是當他回神時的第一個感想。他用姆指安慰性質來回輕撫著Spock細緻的皮膚,直到他察覺自己的作為似乎太過不對勁,以及對方眼中閃過奇異神色,才尷尬的匆忙收回手。
「呃,我只是……你知道的。想給你打打氣?」Kirk急於想解釋,但他沒想過,Spock居然做出他出乎意料的回應。
一切發生的太突然,以至於Kirk完全記不起事情是怎麼開始的。Spock的臉就在自己面前,為什麼呢?這個距離太近了,為什麼會這麼近?他猛然向後拉開距離,努力讓腦部重新運作,隨後總結出:「Spock吻了他」這件事。
「Spock,你在做什麼?!」Kirk頭腦一團混亂,他不明白Spock為什麼要這麼做。是喝醉了吧?他覺得自己嘴上殘存濃濃的巧克力酒香,但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,嘴唇又第二次被Spock占領。
這次的吻既深又長, Spock唇出乎意料的柔軟但冰涼,Kirk嚇到了,他想要阻止Spock,但無奈瓦肯人優於自己的體力使得Kirk難以掙脫對方手臂之中,反而像是落入圈套的獵物,越是掙扎,就越是被箍緊。
當Kirk發覺只能努力拽住自己的理智時,才驚覺原來他開始享受這個吻。他不由自主回應Spock,對方也因受到鼓舞而更積極。接著,Spock強行侵入的舌,撬開他原本打算反抗而緊閉的雙唇,霸道地在口中無禮翻攪。喘息聲與接吻聲刺激著聽覺,Kirk的意識在酒精加強作用下,一瓣一瓣剝落,全身體溫燥動著,朦朦朧朧像沉溺在曙光中溫暖柔和。Spock察覺Kirk不再反抗後放鬆了手臂的力道,這讓Kirk有空間調整姿勢。
Spock的接吻技術原來這麼好──Kirk在抬手準備捧住對方的頭以索取更多時想著──這傢伙看不出來是個會鑽研這種東西的人,他不像自己時常有各式女伴可以練習,大概是跟Uhura吧。
Uhura。
想到此,Kirk全身如被閃電擊中般猛然清醒。原本捧在對方後腦的雙手改為使力推開Spock雙肩,他再次扯開兩人距離,卻止不住激情深吻後的喘息。Kirk深呼吸以緩和情緒,努力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。
──Spock是你的大副,你是他的艦長。這個半瓦肯人已經有女朋友了,你還希望從這男人身上得到什麼?
「Spock,這樣不對……」Kirk晃著頭想甩開奇怪的思緒。該死的,Spock只是醉了,為什麼自己會沉浸在那個吻裡,甚至希望他繼續?他混亂的逼迫自己告訴自己他也只是醉了,而不願去探究背後的原因。直到他被書堆絆倒跌坐到地面,還來不及吃痛,發現Spock屈身壓了上來。
「什麼不對了。」
「Spock……Spock,讓開,你醉了。」
「你討厭我接近你?」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,Spock。你有伴侶了,我不該是你感興趣的那個對象。」Kirk勉強維持理智與Spock對峙,雖然Spock的氣息不停落在他臉上令他很難把持。Kirk困惑的發現,自己居然因為Spock而有了反應,這同樣也讓他很驚恐,無力的被迫挖掘原本安置在心中深處的某些東西。
他並未把Spock只當作是朋友、夥伴,而是超越那些情感,不被允許的東西,Kirk並未絲毫無察覺,他自認對自己的感覺並不遲鈍。在最初始他們感情並不好,甚至可說差到極點,然而彼此了解默契培養的同時,有些不該出現的東西也混入其中,Kirk一開始只察覺他想多了解Spock,並以為那僅是作為一個朋友產生的正常念頭,當看到Uhura和Spock接吻時,卻發現心中明顯有忌妒在騷動。可是他假裝不想去探究那源頭來自於Spock還是Uhura,因為無論是何者,都不可能有進一步發展,況且那只會破壞在企業號上工作的氛圍。所以Kirk選擇忽視埋藏那份異樣情感,專心將工作與私人空間區隔,而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曾邀請Spock私下出遊或前來住處的理由。
Kirk以為這事情就這麼結束了,那只是個已經過去的小小插曲。然而事實並非如此,他現在很明白自己根本沒將那份感情放掉,也很清楚當初的醋意不是來自Uhura而是因為Spock的緣故,且這份情感居然比當初更為濃烈。
「但你確實讓我產生興趣,Jim,強烈的吸引。」Spock幾乎是和他身體貼在一起了,Kirk可以隔著衣料感受到對方的重量及溫度,還有身下明顯的慾望。低沉的嗓音在耳畔,如撒旦的言語,蠱惑著、動搖著,在Kirk理智插上一刀又一刀,扼殺他的判斷力與道德。
他想,Spock是醉了。Kirk腦中很清楚想著這件事。也許Spock在理智背後的某一處,對自己同樣抱持著不能言說的情感。Kirk不知道這是在分析事實還是在自我安慰,他真的搞不清楚。Spock醉了,他確定,而他想Spock醒來也許會忘了所有事情。Kirk張著眼愣愣看入對方瞳中。就當作是他們都醉了,酒醒後一切都回歸正常,那麼至少他此刻可以任性的擁有片刻對方,即便這只是夢一場。
藍色的瞳轉為黯淡,他看著那潭棕泉,又將焦距放在更遠的地方。
「Kiss me, Spock.」
那是Kirk在屈服與酒精和慾望奪走意識前,他記得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。#